極目新聞評論員 屈旌

【資料圖】

張國榮去世已經20年了，如果他還活著，今年已經67歲了。

我們很難去想象一個67歲的張國榮。他離開那年47歲，但很多人都覺得，他不過也就三十出頭。他長得俊美精致，不顯年紀，但之所以人人都覺得他風華正好，是因為他的眼中始終有溫柔和天真。

在他去世之前和去世之后，都有很多關于他的話題在世間流傳、議論。人們在他身上投射各種偏見與妄想，試圖用他去闡釋某種概念，證明某些觀點，抒發一些情緒，甚至只是消遣一下茶余飯后的時光。愛他的人會為他忿忿不平，但若是他知曉，恐怕也只是笑笑說，被人記得就很好。

每年4月1日，很多人紀念他，很多人討論“我們為何紀念他”。

為何紀念？首先當然是因為愛慕，因為想念，因為不舍。張國榮是一個太過于美好的人。他眉目如畫，唱演俱佳，成就斐然，魅力十足，要愛上他是件太容易的事。那么，自然會有很多很多人因為愛而去懷念他，以對抗人類遺忘的本能。

也因為，他在風華正茂時選擇離去，很多令人向往的可能性就這樣在墜落中摔碎。世間最大的悲劇是將美好撕碎給人看，巨大的遺憾讓人們對他心生虧欠。這世界尚欠他很多喝彩、很多贊美和很多愛。

去世20周年，是個很特殊的時間點，也適合一些富有意義的儀式，讓人們去抒發內心奔涌的情感。很多榮迷借著這個機會去香港，尋訪張國榮曾經的足跡，參加歌迷會組織的紀念活動，去給他獻一束花，為他祈禱祝福，和一眾同樣喜愛和思念他的人一起，唱起他的歌，沉默落淚或痛哭一場，讓這份喜愛具有在當下延續的深遠意義。

也有很多人，或許只是在這樣一個日子，重新聽一聽他的歌，看一看相關的紀念文章，或去看一部重映的他的電影，內心有些感觸和憂傷，如回頭再看某年的褪色照片，不是大張旗鼓的紀念，情懷也依舊雋永，永未見盡頭。

當下，高調而溫和地去紀念一個明星是很難得的。這個職業被異化得厲害，映射著分裂的社會心態，時而被捧成舉世無雙，時而被嘲諷為208w，被一群人瘋狂地迷戀和追逐，又被另一群人無理由地痛恨和鄙夷。甚至連“明星”這個頭銜，都已經不復當年的光彩熠熠。

而張國榮喜歡稱自己為“Artist”而不是藝人、明星，直譯過來是藝術家，挺矜傲的，但他當然擔得起。

他留下了很多好歌，從華星、新藝寶到滾石、環球，從本土純正的港樂表達，到熱烈摩登的勁歌熱舞，再到前衛先鋒的音樂探索，喜歡各種音樂風格的人都能從他的歌聲中找到共鳴。他極好地融合著古典主義和后現代潮流，從未放棄對自我的探索和突破，不但在旋律和唱腔上求新求變，更大膽地將舞臺藝術做到極致。他的很多歌曲即便在20年后的今天聽來也不會覺得“老氣”，他的演唱會能讓00后的歌迷看得如癡如醉，很多年輕的歌手，用更為現代的編曲去重新演繹時，亦會再次被他音樂的超前性所震撼。

他也留下了很多佳片，商業片和藝術片皆有，空前絕后的影史經典，詼諧搞笑的港式賀歲，輕松可愛的浪漫小品，催人淚下的人性故事，還有恐怖片、懸疑片、奇幻片、主旋律影片等種種類型。這么多年過去了，回頭細數，竟少有他沒有涉足的類型。在他去世前幾年，為了更好地實現自己在電影上的藝術追求，他想要執導一部影片，為中國人拍出非常有意義的電影。但因為各種原因，這部影片沒有順利開機，這成為很多影迷無法釋懷的遺憾，也正因為遺憾，讓思念更可貴，讓懷念更綿長。

他還留下了很多故事。演唱會場館的保潔阿姨，名不見經傳的舞蹈演員，電影片場的群演，很多人都曾經講述過與他只言片語的交集，被他的溫暖、謙和、敬業所打動。更不用說，圈內有多少同仁、后輩曾受過他的關照和提攜。他一直渴求著愛，卻也從未停止給予愛。

走出粉絲的圈子，從廣泛的社會層面來看，對于張國榮的懷念會顯得很復雜。其中有對潮流的跟隨，有對于香港文化黃金時代的留戀，有對自己青春的緬懷，有對社會包容度的期待，或純粹找尋某種“懷舊”的依憑。當一個人身上承載了太多符號性的意義，愛和想念就會有更多駁雜的顏色，甚至變得過于宏大和泛化。

但其實，對他的懷念也可以很單純，和一些多年的榮迷聊過，在經歷最初的震驚、悲痛和思念，被時光沖刷洗禮之后，懷念不再成為一個需要刻意去營造和談論的事情，而是滲入到尋常生活。舊日旋律，會在某個看著晚霞的傍晚哼起；某句臺詞，會在日常聊天中脫口而出。喝一杯午后紅茶，迎面有風繼續吹，所有記憶與經歷，都因為曾經認識和喜愛一個人而變得有些許不同。他離開了，卻又無處不在。在很多個人的、微小的記憶里，他并非一座高高在上的圣像。人們懷念他，如懷念一個老友，單純地懷念一個美好的生命。

1997年的跨年演唱會上，張國榮曾經動情地對臺下的歌迷說：“希望大家能夠永遠記住我，因為每一晚你們給我的歡呼聲、掌聲我都會記住。”

今年，張國榮已經去世20年了，很多喜歡他的人都沒有忘記他，而很多他的新歌迷、新影迷的年紀都還不到20歲。年輕的人們在他離開這個人間之后，依然愛上他，這已經足夠令人感懷。

時代洗禮，唯有風采會留低。再過10年、20年、30年，甚至100年……相信依然有人懷念張國榮，因為人們永遠會向往極致的美麗、深刻的表達和純粹的愛。

懷念，本質上是一種自我滿足和自我安慰。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的方式，每個人都能從中得到生存于當下的感悟和依據。所幸的是，有那樣一個人，在漫長的歲月中璀璨如星，被我們永遠記得，而這其實是我們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