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海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 (以下簡稱“華海財險”)清退違規股東，引入新股東的過程可謂波折不斷。

5月13日，本是監管規定的華海財險引入新股東的最后期限。而四天之后，5月17日，華海財險官網突然發布了《關于變更注冊資本有關情況的信息披露公告》，緊急更換了一家新的候選股東——那曲瑞昌煤炭運銷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那曲瑞昌”)。

而在此之前的4月8日，華海財險在中國保險協會官網發布公告顯示，引入的新股東為鄭州中瑞實業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瑞實業”)。

華海財險股東更換源于三個月前的2月13日，一封來自原保監會的《撤銷行政許可決定書》，讓公司卷入了保險業清查違規入股的監管風暴。該決定書中稱，華海財險股東青島神州萬向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神州萬向”)、青島樂保互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樂保互聯”)在增資申請中隱瞞關聯關系、提供虛假材料，決定撤銷相關批復，并限定3個月內引入合規股東。

拉長時間看，引入那曲瑞昌已是華海財險第四輪增資擴股、引入股東，前三輪均告失敗。

一位華海內部人士指出，那曲瑞昌屬于“一人有限責任有限公司”，法人與監事均為一人，近3年曾受到當地政府的行政處罰;與被撤換的中瑞實業之間嵌套關系高達7層，且與被查處的神州萬向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一波三折的增資

按照最新的增資公告，2018年5月10日，保監會限定引入股東最后期限的前三天，華海財險召開2018年第二次臨時股東大會，會議同意那曲瑞昌向華海財險增資18000萬股股份。如果能得到監管部門的批復，那曲瑞昌將以持股15%的比例，成為華海財險第一大股東。

根據天眼查結果，2012年7月9日那曲瑞昌成立于西藏那曲縣，注冊資本2.4億元，主業為煤炭經營與銷售，法人代表王衛東。

根據此次變更注冊資本的方案，那曲瑞昌將“以自有資金按照每股人民幣1元的價格向華海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增資18000萬股股份。待中國銀行(3.820,0.01,0.26%)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批復許可后，完成公司增資工商變更登記的同時注銷青島神州萬向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和青島樂保互聯科技有限公司所持全部股份的工商登記。”

這已是華海財險第四輪引入股東的嘗試，前三輪均告失敗，可謂一波三折。

創立之初，這家保險公司就制定了增資擴股計劃。早在2015年10月，《中國基金報》等多家媒體報道，以大舉投資新三板聞名的天星資本宣布入股華海財險成為第一大股東。可惜的是，2016年初天星資本IPO被證監會否決，入股華海財險也沒了下文。

第二輪增資擴股是在2016年6月和9月，華海財險以定向增發的方式先后引入神州萬向和樂保互聯，前者持股5%，后者持股10%。

可是，華海財險這輪增資在2017年3月原保監會例行清查行動中被查處。2018年2月13日，原保監會發出了《撤銷行政許可決定書》稱，神州萬向和樂保互聯“在2016年增資申請中隱瞞關聯關系、提供虛假材料，決定撤銷相關批復”，同時原保監會要求，“自本決定下發之日起3個月內，你公司應抓緊引入合規股東，確保公司治理穩定，在引資完成前不得向違規股東退還入股資金，期間限制違規股東參會權、提案權、表決權等相關股東權利。”(詳情請見本報《華海財險增資擴股被保監會查處內情》)

由此，華海財險不得不啟動了第三輪增資擴股。2018年4月8日，華海財險在中保協官網發布公告，“2018年3月20日，華海財險召開2018年臨時股東大會，會議同意中瑞實業以自有資金按照每股人民幣1元的價格向華海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增資18000萬股股份”。由此，中瑞實業將接手兩家違規股東合計15%的股權，成為第一大股東。

5月13日，是華海財險引入新股東的最后期限。當外界以為塵埃落定、中瑞實業將最終入主這家“全國首家海洋保險”為特色的公司時，華海財險卻又緊急召開了股東大會臨時更換了新的候選股東。

隱秘的股權關系

在銀保監會尚未批復的情況下，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華海財險撤換掉中瑞實業，記者電話采訪華海財險獨立董事劉清真，對方一聽是記者來電只說“你去問華海”，當即掛掉了電話。而對于記者的采訪，華海財險方面并未給出正面的解釋。

根據天眼查顯示，中瑞實業成立于2005年12月26日，注冊資本為30億元，主營業務包括有色金屬、煤炭及其他礦產品等。河南省工商聯發布的2017河南民營企業100強榜單中，中瑞實業以415.5億元的營業收入排名第二位。

這家銷售收入高達400多億元河南知名企業的控股股東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鄭州瑞昌企業管理咨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瑞昌管理”)。根據天眼查顯示，該公司成立于2005年11月25日，注冊資本5000萬元，經營范圍是企業管理咨詢、企業營銷策劃、展覽展示策劃、國內廣告制作等。

記者沒能找到瑞昌管理和中瑞實業的官方網站，但《鄭州中瑞實業集團有限公司2018年度第一期中票募集說明書》卻顯示，中瑞實業擁有眾多的子公司，“截至2017年9月末，發行人納入合并報表范圍的全資及控股孫子公司合計97家”。

一位華海財險內部人士向經濟觀察報記者透露，“4月8日公示的候選股東中瑞實業與保監會上次查處的違規股東神州萬向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神州萬向控股股東‘胡萍’多年來一直是中瑞實業旗下瑞茂通(10.910,-0.01,-0.09%)(600180.SH)的主要股東之一。”

根據天眼查顯示，神州萬向成立于2008年6月26日，注冊資本金50萬元，主營業務是廣告設計、制作、代理、發布。神州萬向分別在2017年3月30日、5月8日、5月26日、7月20日頻繁變更法人代表和股東。神州萬向迄今為止最后一次變更股東后，“胡萍”正是這家公司持股99%的股東。

記者在青島當地政府部門查閱到，2017年7月18日的神州萬向股東決議顯示，“李江山將所持有公司的9900萬元占比99%的股權轉讓給胡萍，李曉輝將所持有的公司的100萬元占比1%的股權轉讓給朱瑞娟”……“重新選舉朱瑞娟為新的法定代表人、執行董事、兼任總經理，任期三年”。其中，胡萍的身份證號碼為“4206241966******2X”。

根據天眼查顯示，中瑞實業通過全資子公司鄭州瑞茂通供應鏈有限公司控股瑞茂通。上述華海財險內部人士向記者提供的證據材料顯示，瑞茂通十大流通股東之一“胡萍”身份證號碼也是“4206241966******2X”，與神州萬向控股股東“胡萍”相同。

瑞茂通是一家注冊地址位于山東煙臺市牟平區養馬島的公司，法定代表人萬永興，主營煤炭批發經營，煤炭供應鏈管理等業務。2012年瑞茂通重組了困境中的ST九發，實現了借殼上市。

根據公開的材料顯示，胡萍早在2013年6月就躋身瑞茂通前十大流通股東之列，最高時以持股3.67%排名第二。

在4月8日華海財險官網發布的《關于變更注冊資本有關情況的信息披露公告》，中瑞實業做出承諾，“投資華海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資金，源于合法的自有資金”，“我公司、我公司實際控制人與其他股東、投資人之間不存在關聯關系”。

記者多次撥打胡萍的電話，均未能接通。對于瑞茂通十大流通股東之一“胡萍”與神州萬向控股股東“胡萍”是否為同一人，華海財險方面拒絕給予任何回應。

2018年以來，保險行業頻頻出臺新的監管法規。5月3日，為進一步加強關聯交易監管，防范不正當利益輸送的風險，銀保監會發布了《保險公司關聯交易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試圖切斷保險公司關聯交易下隱形的利益鏈條。其中第五條規定，“持有或控制保險公司5%以上股份的法人或其他組織，及其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為保險公司的關聯法人。

對于如果神州萬向大股東“胡萍”與中瑞實業旗下瑞茂通的股東“胡萍”同為一人，是否符合入股保險公司的現行政策規定，截至發稿銀保監會并未給予回復。

新股東股權多層嵌套

對于緊急更換候選股東，中瑞實業行政部門的一位負責人曾先生向經濟觀察報記者證實，那曲瑞昌是中瑞實業旗下公司。他表示，因為那曲瑞昌注冊在西藏，處于精準扶貧的考慮，對企業西部經營的帶動也能發揮好的作用。變更投資主體是正常投資行為。

華海財險就引入那曲瑞昌的原因向經濟觀察報記者解釋道，“根據原中國保監會《保險公司股權管理辦法》(保監會令〔2018〕5號)，為更好地服從服務于公司戰略，實現協同發展，同時為了積極響應國家精準扶貧政策號召，更好地支持西藏自治區經濟發展，經公司股東大會一致通過決定更換增資主體。”

以“全國首家海洋保險”為特色的華海財險并未向記者解釋與西藏經濟發展相關性有多大。而臨時更換的股東那曲瑞昌卻有著行政處罰、法律訴訟等多項經營上的瑕疵。

按照最新版《保險公司股權管理辦法》第八條規定，保險公司股東要具備“納稅記錄良好，最近三年內無偷漏稅記錄;誠信記錄良好，最近三年內無重大失信行為記錄;合規狀況良好，最近三年內無重大違法違規記錄;法律、行政法規以及中國保監會規定的其他條件。”

天眼查顯示，2016年5月24日那曲瑞昌因“未按照規定期限辦理納稅申報和報送納稅資料”曾受到那曲地區國家稅務局直屬稅務分局的行政處罰;同時，2016年該公司還涉及3起法律訴訟。而那曲瑞昌的大股東西寧德祥商貿有限公司2017年10月30日因“未依照《企業信息公示暫行條例》第八條規定的期限公示年度報告”被青海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南川工業園區分局列入“經營異常”名錄。

2018年4月27日，銀保監會和證監會印發《關于加強非金融企業投資金融機構監管的指導意見》，其中將金融機構股東資質、入股資金來源、治理結構、關聯交易等作為監管重點，特別是強化治理結構和關聯交易監管。

華海財險內部人士提供的那曲瑞昌營業執照顯示，這家公司類型為“一人有限責任有限公司”。根據全國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該公司法人代表與監事均為“王衛東”。該公司剛剛于2018年3月15日進行了增資，注冊資本由5000萬元增加到2.4億元。

“法人與監事同為一人，華海財險為何要引入這樣一個治理結構不完善、且有著諸多違規行為的企業作為第一大股東?”上述華海財險內部人士指出，先后被撤下換上的兩個候選股東那曲瑞昌與中瑞實業之間有著多層股權嵌套關系。

根據天眼查的結果顯示，二者之間存在中瑞實業—(100%持有)鄭州瑞茂通供應鏈有限公司—(60.81%持有)瑞茂通—(100%持有)江蘇晉和電力燃料有限公司—(69.44%持有)深圳前海瑞茂通供應鏈平臺服務有限公司—(100%持有)西寧德祥商貿有限公司—(100%持有)那曲瑞昌的7層嵌套式股權關系。

2018年4月10日起實施的《保險公司股權管理辦法》第十二條規定，投資人為境內有限合伙企業的，應當具備“層級簡單，結構清晰”。

記者未能找到那曲瑞昌的官方網站，但瑞茂通發布的2017年年報顯示，那曲瑞昌2017年總資產21.59億元，凈資產為10.15億元;2017年主營業務收入35.73億元，凈利潤1.10億元。

在上述華海財險內部人士看來，那曲瑞昌與中瑞實業之間股權關系如此復雜，兩家企業真實經營情況令人生疑;神州萬向的控股股東“胡萍”疑似瑞茂通的股東，華海財險先后引入的兩個候選股東是否與前番被查處的神州萬向之間存在著關聯關系?這都需要銀保監會進行穿透式監管。

今年4月27日，“一行兩會”印發《關于加強非金融企業投資金融機構監管的指導意見》。其中要求金融機構應當遵循穿透原則要求，將主要股東及其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關聯方、一致行動人、最終受益人作為自身的關聯方進行管理。嚴禁開展不當關聯交易，不得通過多層嵌套等手段隱匿關聯交易和資金真實去向。

目前，監管層給出的“引入合規股東”的最后期限已過。那曲瑞昌這家擁有著復雜股權關系的公司作為保險公司股東是否合規，華海財險最新一次引入股東的命運又將如何呢，都等待著銀保監會最終的審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