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鐵”商標+乳清蛋白產品變身乳鐵蛋白粉，行業慣用手法致百倍暴利;專家稱不宜盲目給孩子額外補蛋白質
創意制圖/新京報記者 王遠征
一家淘寶店鋪銷售的“艾貝斯乳鐵TM”產品宣傳圖片。
作為乳汁中一種特有的活性蛋白物質，乳鐵蛋白被廣泛認為具有調節免疫、抑制病毒和有害菌等作用，其產品也因此受到不少家長的追捧。然而，新京報記者近日走訪市場發現，一些所謂的乳鐵蛋白粉實質上是帶有“乳鐵”商標的乳清蛋白固體飲料。這樣的普通食品經過搖身一變，售價普遍在300元以上，直逼甚至超過乳鐵蛋白保健食品、調制乳粉的價格。據業內人士透露，一罐乳清蛋白固體飲料的代工成本僅幾十元，與動輒幾百元的售價相比可謂暴利。
原來此“乳鐵”蛋白，非彼乳鐵蛋白。專家表示，將“乳鐵”商標與“蛋白粉”結合使用容易造成誤認，有“掛羊頭賣狗肉”之嫌，涉嫌違反廣告法基本原則。而乳清蛋白粉在經一系列提取工藝后，其中的乳鐵蛋白活性已大大損耗，因此宣稱乳清蛋白粉中的乳鐵蛋白功效“純屬忽悠”。
1“乳鐵”注冊商標成行業潛規則
乳鐵蛋白粉、乳鐵蛋白調制乳粉、乳鐵蛋白復合粉、乳鐵乳清蛋白復合粉、乳鐵蛋白復合粉固體飲料……新京報記者走訪市場看到，標稱“乳鐵蛋白”的產品可謂五花八門。進一步查看包裝可以發現，許多產品的配料表中并無乳鐵蛋白，實質是乳清蛋白粉或濃縮乳清蛋白粉，而“乳鐵”二字只是產品商標，產品類型也僅為“固體飲料”。
淘寶商家“奧醫/葉酸營養素專營店”商品信息顯示，其所售的一款“IBC艾貝斯乳鐵蛋白粉(45g)”頗為暢銷，累計買家評價已達500余條。該產品配料表顯示，其主要成分為“濃縮乳清蛋白粉35%、低聚果糖、低聚半乳糖、全脂奶粉15%”，并無乳鐵蛋白，營養成分表中也無乳鐵蛋白含量。仔細查看其產品名稱可以發現，“艾貝斯乳鐵”實際是尚未注冊完成的“TM”商標，被放置在產品包裝的顯著位置，而“蛋白復合粉”幾個字則被縮小字體放在了該商標下面。
同樣以“乳鐵”商標之名售賣乳清蛋白粉的產品還包括：“奇鶴堂BB乳鐵TM”蛋白復合粉、“貝蜜兒乳鐵”蛋白粉、“更加乳鐵TM”蛋白復合粉、“智雅乳鐵”蛋白粉等。
新京報記者以商家身份從深圳一家大型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相關負責人處了解到，目前找其代工生產這種蛋白粉的合作伙伴很多，而直接把“乳鐵”申請注冊成為商標進而規避相關法規已成為行業潛規則。只要不被搶注，遞交商標申請后2-3天即可使用帶有“TM”標志的“乳鐵”商標，費用僅需900多元。
新京報記者在國家商標局查詢發現，目前“艾貝斯乳鐵”、“更加乳鐵”(第30類固體飲料)商標申請均被駁回，處于無效狀態。奇鶴堂的“BB乳鐵”商標申請處于等待實質審查階段。“貝蜜兒乳鐵”、“智雅乳鐵”商標則已注冊成功，但適用范圍均為第5類醫用營養品、膳食補充劑等，而非其產品包裝標注的“固體飲料”類別。
北京市匯佳律師事務所主任邱寶昌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商家將“乳鐵”商標與“蛋白粉”結合起來使用容易引起消費者誤認，有“掛羊頭賣狗肉”之嫌。北京市律師協會商標法專業委員會主任劉曉飛認為，將“乳鐵”注冊成商標客觀上確實容易引人誤解，涉嫌違反廣告法的基本原則，即對產品描述要清晰準確。
創意制圖/新京報記者 王遠征
2乳清蛋白粉宣稱有乳鐵蛋白功效
事實上，根據食品營養強化劑使用標準(GB14880-2012)，乳鐵蛋白允許使用的范圍包括調制乳、風味發酵乳、含乳飲料、嬰幼兒配方食品、調制乳粉等，并不包括固體飲料。這也就意味著，上述“固體飲料”產品從生產標準上即失去了添加乳鐵蛋白的可能。
針對產品名稱與實際成分不符的問題，各品牌商家和官方客服普遍給出的解釋是，乳鐵蛋白從乳清蛋白中提取而來，乳清蛋白中含有乳鐵蛋白。如貝蜜兒天貓官方專賣店客服表示，其“貝蜜兒乳鐵”蛋白粉中含有乳鐵蛋白，效果不比乳鐵蛋白粉差。其產品中乳鐵蛋白含量為21毫克/100克，“加之精純的乳清蛋白進行輔助，可以增強寶寶免疫能力，并有補血功效”。
盡管聲稱乳清蛋白功效更強更好，但多數商家卻對乳鐵蛋白的功能大肆宣傳。如“貝蜜兒乳鐵”蛋白粉商品頁面上就列舉了“為什么要補充乳鐵蛋白”的幾大理由;“艾貝斯乳鐵TM”蛋白復合粉打出了“乳鐵蛋白60年臨床研究、驗證、安全可靠”;“奇鶴堂BB乳鐵TM”蛋白復合粉天貓旗艦店則用大字符打出了“抗真菌!抗病毒!”，同時還列舉出乳鐵蛋白肽具有“廣譜抗菌、消炎、抑制腫瘤細胞生長及調節機體免疫反應”等功效。
乳清蛋白粉相關功效是否能與乳鐵蛋白相媲美?公開資料顯示，天然乳清蛋白中含有乳鐵蛋白、免疫球蛋白、乳白蛋白等活性成分，乳清蛋白粉則主要從牛奶中提取而來。據乳業專家王丁棉介紹，由于乳清蛋白多來自于奶酪生產的乳清液副產物，因此我國乳清蛋白粉主要依賴進口。
根據國標GB11674-2010的定義，乳清蛋白粉為“以乳清為原料，經分離、濃縮、干燥等工藝制成的蛋白含量不低于25%的粉末狀產品”。中國農業大學食品科學與營養工程學院副教授朱毅認為，乳清蛋白與乳鐵蛋白的提取工藝不同。乳清蛋白在經歷分離、提純等工藝后，其中含有的乳鐵蛋白活性將會大大損耗，因此宣稱乳清蛋白粉中的乳鐵蛋白功效“純屬忽悠”。
另據媒體報道，新西蘭最大的乳鐵蛋白生產工廠Westland公司相關負責人曾表示，普通濃縮乳清蛋白中的確含有一些乳鐵蛋白，但含量很少且量不穩定。普通的進口乳清蛋白在干燥之前就已被提取了乳鐵蛋白，即使未被提取，噴霧干燥也使其失去了活性。
3成本幾十元獲利超百倍
盡管這些乳清蛋白產品并未添加乳鐵蛋白，但其售價卻并不“親民”。一罐45g(1g×45包)的“艾貝斯乳鐵TM”蛋白復合粉售價為368元，一罐75g(1.5g×50條)的“奇鶴堂BB乳鐵TM”蛋白復合粉售價為398元，“更加乳鐵TM”蛋白復合粉、“智雅乳鐵”蛋白粉的價格也都超過了300元/罐。
對比可發現，這些乳清蛋白粉的價格均逼近甚至超過真正添加了乳鐵蛋白的保健食品或調制乳粉。如生命陽光乳鐵蛋白調制乳粉的價格為398元/罐(75g)，取得保健食品認證的安琪紐特乳鐵蛋白乳清蛋白粉、麥金利乳鐵蛋白乳清蛋白粉，售價分別為351元/罐(45g)、199元/罐(300g)。這3款產品配料表中均添加了乳鐵蛋白，營養成分表中也標明了單位含量。
雖然售價相近，但乳清蛋白與乳鐵蛋白的成本價格卻有著天壤之別。阿里巴巴采購價格顯示，食品級濃縮乳清蛋白粉原料價格為60元/公斤-78元/公斤，而純食品級乳鐵蛋白粉的價格為3650元/公斤-5800元/公斤，二者最高價差接近100倍。一位業內人士告訴新京報記者，由于近兩年市場需求不斷上升，乳鐵蛋白粉的價格已被炒到六七千元一公斤。
低成本、高售價給這些乳清蛋白產品帶來了暴利。新京報記者以商家身份了解到，“艾貝斯乳鐵TM”蛋白復合粉的拿貨價可低至6折，一些添加了乳鐵蛋白成分的調制乳粉拿貨價甚至可低至4.5折。
據深圳一家大型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相關負責人透露，目前找其代工的乳清蛋白固體飲料產品大多為30g/罐(1g×30袋)。乳清蛋白原料以其中含有的乳鐵蛋白量計算，分為20mg/100g、100mg/100g兩個規格，而以后者最為常見。如果按照100mg/100g規格計算，加之一些其他原料，則1袋(1g)乳清蛋白固體飲料的成本約為0.8元。如果算上鋁袋和鐵罐成本，則1袋(1g)乳清蛋白固體飲料的代工價格約為1元。這也意味著，一罐售價300余元的乳清蛋白固體飲料(1g×30袋)，成本僅為30元。
該負責人還稱，目前一些知名母嬰品牌已關注到這一產品，并表達了合作意向。“保健品市場要很久出一個新東西，就看誰先下手。”
4瞄準嬰幼兒“免疫”致盲目進補
值得關注的是，這些既未取得保健食品認證，也非特殊膳食食品(包括嬰幼兒配方食品)的乳清蛋白固體飲料，瞄準的卻是母嬰市場。
新京報記者走訪市場發現，此類產品包裝往往印有卡通圖案，強調奶香口感，在食用建議中提示加入奶粉、輔食等嬰幼兒食品。而在電商平臺，很多商品頁面都進行了嬰幼兒群體的提示，如奇鶴堂天貓旗艦店“奇鶴堂BB乳鐵TM”蛋白復合粉在商品關鍵詞中加入了“嬰幼兒童”字眼，并對1-6個月、6-12個月大嬰兒做出了日常建議食用量。
據多個乳清蛋白粉生產廠家和經銷商證實，母嬰店、嬰童網已成為此類產品的主要銷售渠道。“艾貝斯乳鐵TM”蛋白復合粉官網信息顯示，艾貝斯已與中國嬰童網達成合作。君寶康天貓旗艦店信息也顯示，茵幼乳鐵乳清蛋白粉所屬的“君寶康”系列產品在全國2000多家孕嬰店熱銷。
一位業內人士向新京報記者透露，乳鐵蛋白市場于2012年左右興起，與當年的牛初乳“禁令”直接相關。
2003年“非典”時期，牛初乳因被商家宣傳有免疫調節功能而備受家長推崇，牛初乳嬰幼兒產品在短時間內飛速發展。然而，2012年原衛生部的一紙“牛初乳”禁令，迅速將其打入“冷宮”。按照要求，嬰幼兒配方食品中不得添加牛初乳以及用牛初乳為原料生產的乳制品。
“這樣一來，嬰幼兒免疫力方面的產品就出現了市場空白，有些商家拿益生菌去填充，后來發現乳鐵蛋白是很好的東西，國外研究幾十年，不含激素，從牛奶中提取。”該業內人士稱。
